第3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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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6章
當啷！
勺子摔進玻璃罐頭裏，發出的碰撞聲音令姜裏轉過頭，精靈睜著翡綠色的眼眸，一眨不眨地看著他。
姜裏頓了頓：“梅瑟納爾先生？”
“你是怎麽做到的？”
梅瑟納爾伸手，姜裏楞了一下，將手中成型的冰花遞過去。
精靈撚著花枝，手中由魔法凝結出來的花朵，精細得宛若天生地長，可剔透的光澤也證明了它並非真正的植物。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手中的冰花，喃喃自語：“你竟然真的做到了？”
“不是你教我的嗎？”姜裏說：“你說了，不要想著水，直接變出冰塊，我就是按照你說的做出來。多虧了您，這個問題為難了我許多天，要不是您的指點，我還沒想到呢。”
梅瑟納爾：“……”
冰做的花凍手，連花莖上的結節凸起都還原的一模一樣。
“你是如何……”他慢慢道：“做到如此逼真？”
姜裏：“這也是多虧了您。”
梅瑟納爾：“我？”
姜裏理所當然地說：“剛才你給我示範了一遍，我看見了，因此剛才使用魔法的時候一直想著你剛才做的花，如果不是這樣，換一種別的植物的話，我還做不出來那麽像。”
梅瑟納爾：“……”是因為他嗎？
解決了一個大難題，姜裏拍拍手站了起來，起身去超市門口做冰雕。
他眼饞中心廣場那些冰雕很久了，早就想要給自己也做一個，奈何研究了許多天，一直沒攻克這個魔法。這會兒解決了難題，姜裏樂陶陶地在門口給自己做冰雕。
透過玻璃門，梅瑟納爾看見他施展魔法，在超市的門口豎起了一排造型怪異的冰雕，將大門之外的空地全部擺滿，猶嫌不過癮，連七彩多肉樹上也掛上了丁零當啷的冰雕掛飾。
精靈沈默地註視著眼前這個年輕的人類，晌久，他才收回視線，銀色長睫投下一小片陰影。他把玩著手中精致的冰花，晶瑩的花瓣折射著外面照進來的日光，如寶石般閃耀。
不可思議。
他心想：不可思議的天賦。
明明只是一個初學者，還在學基礎魔法，可卻輕易做到了只有經驗豐富的魔法師才能做到的事情。他出口教學時，從未想過這個人類能夠做到這種程度，因此看到的時候才會大吃一驚。
不……他早就驚訝過。
在兩人比試時，姜裏用基礎魔法的火球來攻擊他。基礎魔法之所以被稱作基礎魔法，正是因為每個初學者學習魔法時比較容易掌握，可姜裏手中的火球已經遠遠超過於基礎魔法的範疇，那麽強大的殺傷力，連他的防禦都能打破，也許姜裏本人沒有發覺，但他的火球已經比大部分魔法師的拿手絕招還要厲害。
初學者？
梅瑟納爾看著外面因為成功做出冰雕而滿臉高興地年輕人類。
如此恐怖的天賦，若是他從年幼時就開始學習魔法，現在會走到什麽高度？
精靈重新拿起勺子，舀起一勺飽滿的橘子果肉，品嘗著果粒爆開的甜蜜。
做完冰雕後，姜裏興沖沖地走了回來。
“梅瑟納爾先生，實在是太感謝你了。”姜裏看著他手中只剩下糖水的橘子罐頭，熱情地說：“需要我再幫你拿一瓶嗎？”
“不用了。”精靈施施然站起來，斂起灰袍外翻的邊緣，“掙到錢後，我會再來買的。”
“好的，歡迎下次光臨。”
姜裏回到收銀臺後面，拿起剛才沒讀完的魔法書，他想起什麽，連忙叫住要走出去的精靈：“梅瑟納爾先生，我之後還能再向你請教嗎？”
梅瑟納爾：“嗯？”
姜裏說起來還有些不好意思。把他難倒的全都是一些基礎問題，用這些簡單的問題去請教銀發精靈，實在是有些太大材小用了。但是他實在找不到其他能夠請教的人，多雷城的魔法師們全都誤以為他是什麽厲害強大的魔法師，整座城市，唯有銀發精靈知道他的底細。
一個強大的魔法師的身份能夠遮掩超市的神奇，也能幫他抵擋其他不懷好意的人的覬覦，姜裏暫時不想澄清，也幸好銀發精靈在比試之後沒有因憤怒而拆穿他。提升自己的實力非常有必要，如果有人能幫他解答學習魔法時的疑惑的話，也能加快他的學習進度。
姜裏說：“如果你願意的話，這間超市裏的商品可以任你隨意挑選。至於別的，我也沒有什麽能給您的。或者，你願意收學費嗎？”
梅瑟納爾想了想：“一個問題，一包……兩包土豆片。”
姜裏楞了一下。薯片？這麽簡單？
梅瑟納爾報了一個地址。是克裏斯他們的住處。在熱心的冒險者們的挽留之下，精靈還住在他們家的客房。
“在我離開多雷城之前，你可以帶著問題和土豆片來這裏找我。”他說：“但我不一定在。”
姜裏明了，把地址記下來，又問：“那你會在多雷城待多久呢？”
梅瑟納爾搖了搖頭。他自己也不清楚。
暫時停留在多雷城，只是因為還沒有聽到下一個厲害的魔法師的消息。
事實上，他鮮少會在人類的城市停留，旅館的住宿費是一方面，另一方面，精靈也並不親近人類。大部分時間，他都趕在尋找下一個對手的路上，強大的魔法師並不會聚集在一起，有的會在大陸的東邊，有的在西邊，有的住高山，有的藏深淵……
“土豆絲。”他淡淡地說：“學會土豆絲的做法之後，我就會離開。”
註視著精靈離開的背影，姜裏：“……”
你真的很喜歡土豆呢……
……
傍晚。
送走最後一個客人，透過玻璃門，看了一眼外面漫天的彩霞，姜裏起身關上了超市的大門。
平時，他的超市都會營業到晚上，是第一次提早關門，這麽早關門當然是有重要的事情。
姜裏從院子裏推出很早就準備好的三輪車，將爐子和下午準備好的食材搬上三輪車，然後興沖沖地翻轉沙漏，前往異世界。
多雷城的冬雪節到了！
姜裏早早就在冬雪節裏預約了一個攤位，而今天正是冬雪節開始的第一天。據奧古斯都說，多雷城的冬雪節會持續三天，城主府裏也會舉辦盛大的宴會，為此提前向他訂購了酒水，還給他發了一張邀請函。但要姜裏來說，再盛大的宴會，都沒有自己擺攤來的有趣。
他把三輪車推出去，車輪駛過商店街的石板路，吸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。
“姜裏先生？！”
“你坐的這是什麽？馬車嗎？長得好奇怪，為什麽可以自己行駛？”
“咦？姜裏先生也要在冬雪節擺攤嗎？”
“是要賣什麽？會是好吃的食物嗎？”
黃昏的多雷城，白雪映著橙紅色的夕陽，為多雷城籠罩上了一層暖黃色的餘暉。各處的燈籠已經亮起，商店街上也掛滿了冬雪節的裝飾，各個店主們提前關上大門，用木板車推著商品前往中心廣場。
天還沒徹底黑下來，中心廣場已經熱鬧非常。
多雷城的居民們全都從家中走出來了，此刻廣場上到處都是人，彩旗招展，各色冰雕在火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，中央噴泉邊，吟游詩人彈著豎琴，還有幾個魔法師在為圍觀的孩童表演魔法。
特立獨行的三輪車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，當姜裏把三輪車停在預定的攤位後面，把爐子等東西搬出來的時候，攤位前已經排滿了不少人。
“姜裏先生今天打算賣什麽？”
“我聽我在城主府做事務官的表哥說，是一種超市裏都沒有的食物。”
“難道是新菜譜？”
人群議論紛紛，紛紛伸長了腦袋，看他將爐子搬上來，再搬上一桶面糊，擺出一盤盤配菜醬料，還有一筐雞蛋和一大筐洗幹凈的生菜。又拿出幾串燈泡掛在攤位上，使視野更加明亮。
光從外表看，完全看不出這是什麽東西。
但這並不妨礙人們的熱情，凡是超市出品的東西，哪個讓人失望過呢？排在前面的人舉著錢袋興致勃勃地說：“姜裏老板，給我來一份！”
“等等，還差最後一步。”
姜裏拿出早早做好的橫幅，用魔法掛到了攤位的上方，邊緣的繩結自動系上。
眾人紛紛仰頭看去，橫幅是姜裏自己畫的，簡筆畫的食物圖案，中間用大陸通用語寫著“雜糧煎餅”幾個大字，旁邊還標註了價格。
“雜糧煎餅，那是什麽東西？！”
“一……一個銀幣一份？！”
眾人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：“這麽便宜？！”
“姜裏老板，這樣不會虧本嗎？”
“那些生菜也是要加進去的嗎？在冬天如此珍貴的蔬菜，卻只要一個銀幣嗎？！”
姜裏笑了一下，說：“聽說多雷城的冬雪節很熱鬧，我來湊個熱鬧。”
以及。姜裏有點不好意思：其實他還是有得賺的啦……
他拿起工具刮板，興沖沖地問：“有誰想要？”他在家練習了很多遍，已經能攤出很圓很圓的煎餅了！
人群紛紛響應：“我！我要一份！”
“我也要！”
爐子已經將攤煎餅專用的平底鏊子鍋燒熱，從大桶裏舀出一勺面糊，用刮板小心翼翼刮開，刮平，使面糊將鍋的表面全部覆蓋後，將多餘的面糊刮下來。翻面，敲雞蛋，撒蔥花，撒榨菜，對折，刷醬……
“要什麽醬？”姜裏問排在最前面的顧客：“甜面醬還是豆瓣醬？”
“哎？”顧客楞了一下，不管是哪個醬，聽起來都很陌生。他遲疑地說：“甜、甜的吧？”
“好的！”姜裏誇獎道：“甜面醬最好吃，你很有眼光。”
“是、是嗎？”
勺子將深褐色的醬料塗在餅皮上，雜糧面糊被烘熟的香味已經傳了出來，再放上薄脆，生菜，裏脊肉，火腿腸……
由於是統一定價，就不讓客人挑選加什麽配菜了，準備的統統都加上。
眾人睜大了眼睛，從一勺平平無奇的面糊看起，眨眼的功夫，就變成了一個香噴噴的吃食，聞起來極為誘人。
聞著近在咫尺的香味，排隊的顧客們躁動起來，迫不及待地往前面擠。
第一個顧客小心翼翼地接過了自己的雜糧煎餅。
鏟子將煎餅從中間切開，金黃的煎餅夾著裏脊肉和脆嫩的生菜，紅黃綠三種顏色組成了最誘人的畫面。香味爭先恐後地湧入他的鼻子裏，光是聞到，嘴巴裏就已經口水泛濫。
他迫不及待地張大嘴巴，咬下了一大口！
好香啊！
吃起來比聞起來還要香！
顧客大口大口嚼著。
不知道用什麽做出來的煎餅皮，比普通的面粉還要香，又香又脆，富有嚼勁，尤其是加上那種名叫做甜面醬的醬料之後，醬料的甜味將餅皮的香味激發出來，麥香濃郁，香味更上一層。
更別說裏面那個脆脆的薄餅，哢吱哢吱的口感，再加上柔軟的裏脊肉，爽脆的生菜，蔥花和榨菜……一口咬下去，數種滋味，層次豐富，仿佛整個人都墜入了美味魔法的陷阱裏。
怎麽會這麽好吃！
這裏面真的沒有加美味魔法嗎？！
顧客飛快吃完手中的雜糧煎餅，眼睛亮晶晶地從口袋裏再掏出幾枚銀幣：“再給我來五份！”
姜裏熱火朝天的揮舞著刮板，給下一個客人制作煎餅：“不好意思，買過的請從後面重新排隊。”
“什麽？！”
第一個顧客還沒反應過來，其他客人就已經將他擠出了隊伍。
“都已經嘗過了，當然是從後面重新排隊！”
“我我我，我是第二個來的，姜裏老板，該輪到我了！”
“姜裏老板，可不可以多買幾份，一份根本不夠吃啊！”
最後一個問題，還不等姜裏回答，就被其他客人異口同聲地拒絕回去。如果每個人都要買很多份的話，什麽時候才能輪到他們？！
姜裏嘿咻嘿咻地揮舞鏟子攤煎餅，雜糧煎餅的香味傳了出去，很快，整個中心廣場、整個多雷城的居民們都知道了，超市的老板在冬雪節時帶來了一種美味的新食物。
一傳十，十傳百。
太陽落下，天徹底黑了下來，漆黑的夜幕之中，漫天的繁星閃爍，雪光與火光卻將中心廣場照得亮如白晝。隨著夜晚的到來，多雷城徹底熱鬧了起來，不知從何而來的樂聲縈繞在城市中，走出家門的居民們沈浸在節日的歡欣中，而姜裏的攤位前面也排滿了人。
“姜裏，我也要一份煎餅，甜醬，不要蔥花。”
銀幣掉入用來盛放錢幣的碗中，發出清脆的叮當聲。
“好的。”眼角瞥見晃眼的光輝，姜裏擡起頭一看，就發現排在最前面的顧客竟然是多雷城的少城主，他驚訝道：“奧古斯都，你怎麽在這裏？”
金發貴族今天穿的十分華貴，綢緞制成的精美禮服，身上還掛了不少寶石飾品，亮晶晶的，比他一頭燦爛的金發還要耀眼，看起來不應當出現在此處，而是應該在衣香鬢影的宴會廳裏。
事實上，他本來是該在宴會上。
“我聽護衛們說，你在中心廣場賣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吃食。”奧古斯都今日特地盛裝打扮，一頭燦爛的金發全部攏到腦後，露出光潔的額頭與英俊的五官，但此刻，他湛藍璀璨的雙眸裏，映照著全是雜糧煎餅的形狀：“身為超市的忠實顧客，我怎麽能錯過。”
姜裏大為感動，給他的煎餅裏多放了一塊裏脊肉。
接過滾燙的煎餅，奧古斯都沒有多逗留，還有一整個宴會廳的賓客在等著他。為其他客人讓出位置，臨走之前，他問：“姜裏，今天你會來城堡做客嗎？客人們誇讚了你提供的美酒。”
“不了。”姜裏一邊攤煎餅，一邊說：“祝你玩得開心。”
金發貴族依依不舍地離開。
他咬了一口煎餅，入口直擊靈魂的美味令他腳步一頓，濃郁的麥香，脆嫩的生菜，甜鹹的醬料……多種滋味組合在一起，香味如同無形的觸手束縛住他的腳步，又如海妖的歌聲誘惑著他轉身留下。
如果不是還有許多客人在等待，奧古斯都甚至想要排隊再買一份。
他翻身上馬，冬夜的冷風沖散了身上殘留的香味。要不回去和父親商量一下，今年的宴會還是早點結束吧……
重覆的勞動，在最開始的興致勃勃之後，姜裏很快感覺到了手臂的酸麻。
伸手摸到空蕩蕩的雞蛋筐後，他楞了一下，立刻說：“不好意思，雞蛋沒有了，今天就到這裏吧。”
人群中發出了失望的嘆氣聲。
馬上有哥聲音響起來：“我在那邊看到過賣雞蛋的人，姜裏老板，我去幫你買雞蛋！”
“沒錯，我也可以去幫忙！”
異世界的人們十分熱心，沒一會兒，還不等姜裏出口求助，就有一筐雞蛋被送到了姜裏的面前。
姜裏：“……”
看著手中的刮板，再看看新到手的雞蛋，一道靈光在他的腦子裏一閃而過，魔法隨心而動，很快，刮板從他手中脫離，旁邊盛放面糊的大桶裏，鐵勺也自動舀起一勺面糊到鏊子鍋上。
姜裏將預備的板凳拖出來。
差點忘了，他已經是個魔法師了。
雞蛋自覺地敲開，榨菜與蔥花如雪花洋洋灑下，甜面醬均勻地塗抹在餅皮上，生菜與薄脆排隊躺下來，金黃色的煎餅對折打包，自己跳入包裝袋裏，飛到了客人的手中。
在平日理貨時，操控物體的魔法已經被他使用的駕輕就熟，姜裏指揮著煎餅攤的每一樣事物，還能分心與其他客人打招呼。
“咦？姜裏先生？”
克裏斯與同伴們一起擠進來，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：“你在賣什麽魔法料理嗎？”
同伴問：“艾琳，你平時怎麽不用魔法做飯？”
艾琳握緊拳頭：“你以為每個魔法師都能像姜裏先生那麽厲害嗎？！而且，不是用魔法就能變得好吃的！”
“是雜糧煎餅。”姜裏問：“你想要來一份嗎？”
克裏斯：“當然！請給我們六份煎餅，其中一份不要加肉。”
“不加肉？”
姜裏往人群裏看，才看到有個銀色的身影站在不遠處，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擠過來，與路人生疏地拉開距離。
“我們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，才將梅瑟納爾先生帶出來的。”克裏斯說：“今天是多雷城的冬雪節，可他竟然還想要出城做任務，魔獸什麽時候都可以打，如果錯過了這麽熱鬧的節日就太可惜了。”
不過，就算周圍的氣氛再熱鬧，人們再開心，銀發精靈都還是一臉冷淡，興致缺缺的樣子，他頻頻望著城門外的方向，似乎還惦記著外面的魔獸。
不加雞蛋不加肉的煎餅先做好，克裏斯朝他喊：“梅瑟納爾先生，來嘗嘗這兒的雜糧煎餅吧？”
梅瑟納爾轉過頭，與姜裏的目光對上，想了想，才走了過來。
他不急著接過煎餅，先問道：“你在這裏做什麽？”
精靈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質問，姜裏有些不解：“如你所見，我在賣煎餅。”
梅瑟納爾當然看見了魔法做煎餅的這一幕。
同時，他也更加想不明白。
如果那麽迫切想要學習魔法的話，應該把所有的時間都拿去鉆研魔法才對。
當年輕的人類向他提出求教的請求時，他以為，姜裏就是這個意思。
姜裏已經錯過了學魔法最好的時間，但以他的天賦，如果接下來加倍努力，還是能夠追上其他人，成為站在拉蘭大陸頂端的魔法師，說不定還能夠擁有與他一戰的能力，人類的壽命何其短暫，而不是應該將珍貴的時間浪費在無關的事情上。
食物，說到底只是果腹的東西，沒必要花太多精力……
香噴噴的煎餅被遞到梅瑟納爾的面前，麥香味縈繞在鼻尖，他垂下眼眸，鮮嫩的生菜泛著誘人的色澤。
克裏斯：“這是沒有加肉的純素煎餅。”
梅瑟納爾：“……”
克裏斯：“梅瑟納爾先生？”
梅瑟納爾：“……”
精靈接過煎餅，默默站到了旁邊。
他品嘗著手中的煎餅，與土豆不一樣，這是一種他從未品嘗過的美食，不管是柔韌的餅皮，還是甜醬的味道，在他漫長的生命之中，都是第一次品嘗到，美味的不可思議。
還有生菜。
那麽新鮮的生菜，在冬季裏出現，是剛用魔法催生出來的嗎？
黑發的人類用魔法操縱著攤子上的工具和食材，做出了一個個香噴噴的美味煎餅。
整個中心廣場，只有他一個用魔法來烹飪的攤主，也只有他一個把魔法用在做飯的魔法師。
“這是什麽醬？”梅瑟納爾問。
姜裏一邊做煎餅，一邊應道：“是甜面醬。鹹的是豆瓣醬，用黃豆做的，你要嘗嘗嗎？”
“為什麽要研究這個？”
“什麽？”
精靈靜靜地看著他，問出自己的困惑：“我以為你對魔法充滿了好奇。”在超市裏，他一直捧著魔法書在讀。
“嗯？是的。”姜裏應道：“我是很好奇。”
“那為什麽做這些多餘的事情？”
“多餘？”
“把這份精力放在對魔法的研究上，你能比現在更強大。”
姜裏反問他：“梅瑟納爾先生，難道煎餅不好吃嗎？”
梅瑟納爾：“……”
他沈默地咬了一口。
煎餅，確實很好吃。比土豆還要好吃。
“多雷城的冬雪節一年只有一次，我還是第一次參加，如果今天沒來的話，就只能等到明年，錯過不是很可惜嗎？”姜裏樂呵呵地說：“魔法雖然很好，可是其他東西也很好啊。如果今天晚上我沒有來的話，大家就吃不到好吃的雜糧煎餅了，發明雜糧煎餅的人，和魔法師一樣厲害！”
梅瑟納爾：“……”
他還有許多的話想問，可對著人類一句簡簡單單的話，卻忽然問不出來了。
伴隨著這股香氣，好像有什麽久遠的記憶湧現上來。
那實在是太過久遠，久遠到梅瑟納爾已經很久沒有回想起來，當這份記憶此刻在他的腦海中浮現時，使得他微微怔了一下。
歲月無聲，漫長的生命足夠令無數記憶褪色、消失，就像是寫在沙子上的文字，當海水褪去，最後連痕跡都不曾留下。
久遠到連人類的面容也模糊，只留下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，久到他連那個人類的名字都回想不起來。
殘留在記憶裏的，只有破碎的模糊不清的話語，此刻如漲潮的海水，洶湧不停。
【向我挑戰？沒問題。你是個精靈？像你這樣好戰的精靈，實在是很少見。】
【精靈不是最熱愛植物的種族嗎？你怎麽可以每天面不改色的吃生蔬菜……什麽？已經連吃一個月了？！你們精靈太可怕了！】
……
【又打敗了一個魔法師？……什麽！布萊恩？那不是傳說中的天才嗎？！】
【人類的壽命雖然短暫，但人類像野草一樣無窮無盡，總會出現比你強的魔法師，你們精靈能活的很長，你等著吧！肯定會有人能代替我打敗你的！】
……
【梅瑟納爾，除了研究魔法，你還喜歡什麽？】
【你的喜好就是魔法……好吧。】
【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，不抓緊時間的話，來不及去挑戰就死了……我們的壽命太短了實在是對不起啊！】
……
【梅瑟納爾，你有這麽漫長的生命，為什麽不偶爾停下來……】
【除了魔法之外，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妙的東西，風的聲音，流水的聲音，看一粒種子長成大樹，觀察翠鳥生存繁衍……難道不是都很有意思嗎？】
【等你下次再來的時候，我說不定…………好吧，我相信你會贏的。】
……
不知不覺，手中的煎餅已經吃完，只留下空蕩蕩的包裝袋，香味殘留在指尖。
出神之間，又一個煎餅遞到了他的面前，金黃嫩綠的顏色散發出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。
精靈擡起眼眸，看見黑發的人類笑瞇瞇地看著自己：“這次是加了豆瓣醬，你可以嘗一嘗有什麽不同。”
“我沒有錢。”他說。
姜裏大方地說：“沒關系，我請你。”
“……”
“就當做是我預付的學費。而且，加了肉的煎餅才是一個銀幣，你不加雞蛋不加肉，收一個銀幣也太多了，多吃幾個也不要緊！”
遲疑良久，精靈接了過來。
甜面醬的煎餅十分美味，加豆瓣醬的也別有一番風味。
他忽然想：如果是這兩種醬料的話……確實不錯。
他願意暫時放下對魔法的追求，去研究這兩種醬料的配方。
梅瑟納爾擡起眼，註視著眼前的黑發人類。
他看了很久很久，看的姜裏後背發毛，怎麽努力也無法忽視這道目光，連做煎餅的速度也慢了下來。
“那個……”
姜裏慢吞吞地轉過頭，汗流浹背地說：“你有什麽不滿嗎？是覺得煎餅太貴了嗎？要不然……”我再送你一個？
精靈冷不丁說：“以你的天賦，說不定可以成為一個可以打敗我的魔法師。”
沒想到會忽然得到誇讚，姜裏頗有些受寵若驚：“真的嗎？謝謝？”
前提是，他不是靠自學學到被常識難倒，或者浪費天賦在重覆一些基礎魔法。
精靈思索片刻，接著問：“如果我當你的老師，把你教成大陸最厲害的魔法師的話，到了你快死的時候，可以再和我打一場嗎？”
“……啊？！”
“交給別人的話，他們不一定能做到，在拉蘭大陸，沒有人比我厲害。”
“這個……”姜裏汗如雨下：“現在就說死亡的話題，有點太早了吧……”
“放心，我可以活的很久。”梅瑟納爾淡淡道：“作為你的老師，在你死了以後，我會找一個好地方埋葬你，並且保護你的墳墓不會被人破壞。有需要的話，我可以經常回來看你，如果我還記得的話。”
姜裏：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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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啷！
勺子摔進玻璃罐頭裏，發出的碰撞聲音令姜裏轉過頭，精靈睜著翡綠色的眼眸，一眨不眨地看著他。
姜裏頓了頓：“梅瑟納爾先生？”
“你是怎麽做到的？”
梅瑟納爾伸手，姜裏楞了一下，將手中成型的冰花遞過去。
精靈撚著花枝，手中由魔法凝結出來的花朵，精細得宛若天生地長，可剔透的光澤也證明了它並非真正的植物。他不可思議地看著手中的冰花，喃喃自語：“你竟然真的做到了？”
“不是你教我的嗎？”姜裏說：“你說了，不要想著水，直接變出冰塊，我就是按照你說的做出來。多虧了您，這個問題為難了我許多天，要不是您的指點，我還沒想到呢。”
梅瑟納爾：“……”
冰做的花凍手，連花莖上的結節凸起都還原的一模一樣。
“你是如何……”他慢慢道：“做到如此逼真？”
姜裏：“這也是多虧了您。”
梅瑟納爾：“我？”
姜裏理所當然地說：“剛才你給我示範了一遍，我看見了，因此剛才使用魔法的時候一直想著你剛才做的花，如果不是這樣，換一種別的植物的話，我還做不出來那麽像。”
梅瑟納爾：“……”是因為他嗎？
解決了一個大難題，姜裏拍拍手站了起來，起身去超市門口做冰雕。
他眼饞中心廣場那些冰雕很久了，早就想要給自己也做一個，奈何研究了許多天，一直沒攻克這個魔法。這會兒解決了難題，姜裏樂陶陶地在門口給自己做冰雕。
透過玻璃門，梅瑟納爾看見他施展魔法，在超市的門口豎起了一排造型怪異的冰雕，將大門之外的空地全部擺滿，猶嫌不過癮，連七彩多肉樹上也掛上了丁零當啷的冰雕掛飾。
精靈沈默地註視著眼前這個年輕的人類，晌久，他才收回視線，銀色長睫投下一小片陰影。他把玩著手中精致的冰花，晶瑩的花瓣折射著外面照進來的日光，如寶石般閃耀。
不可思議。
他心想：不可思議的天賦。
明明只是一個初學者，還在學基礎魔法，可卻輕易做到了只有經驗豐富的魔法師才能做到的事情。他出口教學時，從未想過這個人類能夠做到這種程度，因此看到的時候才會大吃一驚。
不……他早就驚訝過。
在兩人比試時，姜裏用基礎魔法的火球來攻擊他。基礎魔法之所以被稱作基礎魔法，正是因為每個初學者學習魔法時比較容易掌握，可姜裏手中的火球已經遠遠超過於基礎魔法的範疇，那麽強大的殺傷力，連他的防禦都能打破，也許姜裏本人沒有發覺，但他的火球已經比大部分魔法師的拿手絕招還要厲害。
初學者？
梅瑟納爾看著外面因為成功做出冰雕而滿臉高興地年輕人類。
如此恐怖的天賦，若是他從年幼時就開始學習魔法，現在會走到什麽高度？
精靈重新拿起勺子，舀起一勺飽滿的橘子果肉，品嘗著果粒爆開的甜蜜。
做完冰雕後，姜裏興沖沖地走了回來。
“梅瑟納爾先生，實在是太感謝你了。”姜裏看著他手中只剩下糖水的橘子罐頭，熱情地說：“需要我再幫你拿一瓶嗎？”
“不用了。”精靈施施然站起來，斂起灰袍外翻的邊緣，“掙到錢後，我會再來買的。”
“好的，歡迎下次光臨。”
姜裏回到收銀臺後面，拿起剛才沒讀完的魔法書，他想起什麽，連忙叫住要走出去的精靈：“梅瑟納爾先生，我之後還能再向你請教嗎？”
梅瑟納爾：“嗯？”
姜裏說起來還有些不好意思。把他難倒的全都是一些基礎問題，用這些簡單的問題去請教銀發精靈，實在是有些太大材小用了。但是他實在找不到其他能夠請教的人，多雷城的魔法師們全都誤以為他是什麽厲害強大的魔法師，整座城市，唯有銀發精靈知道他的底細。
一個強大的魔法師的身份能夠遮掩超市的神奇，也能幫他抵擋其他不懷好意的人的覬覦，姜裏暫時不想澄清，也幸好銀發精靈在比試之後沒有因憤怒而拆穿他。提升自己的實力非常有必要，如果有人能幫他解答學習魔法時的疑惑的話，也能加快他的學習進度。
姜裏說：“如果你願意的話，這間超市裏的商品可以任你隨意挑選。至於別的，我也沒有什麽能給您的。或者，你願意收學費嗎？”
梅瑟納爾想了想：“一個問題，一包……兩包土豆片。”
姜裏楞了一下。薯片？這麽簡單？
梅瑟納爾報了一個地址。是克裏斯他們的住處。在熱心的冒險者們的挽留之下，精靈還住在他們家的客房。
“在我離開多雷城之前，你可以帶著問題和土豆片來這裏找我。”他說：“但我不一定在。”
姜裏明了，把地址記下來，又問：“那你會在多雷城待多久呢？”
梅瑟納爾搖了搖頭。他自己也不清楚。
暫時停留在多雷城，只是因為還沒有聽到下一個厲害的魔法師的消息。
事實上，他鮮少會在人類的城市停留，旅館的住宿費是一方面，另一方面，精靈也並不親近人類。大部分時間，他都趕在尋找下一個對手的路上，強大的魔法師並不會聚集在一起，有的會在大陸的東邊，有的在西邊，有的住高山，有的藏深淵……
“土豆絲。”他淡淡地說：“學會土豆絲的做法之後，我就會離開。”
註視著精靈離開的背影，姜裏：“……”
你真的很喜歡土豆呢……
……
傍晚。
送走最後一個客人，透過玻璃門，看了一眼外面漫天的彩霞，姜裏起身關上了超市的大門。
平時，他的超市都會營業到晚上，是第一次提早關門，這麽早關門當然是有重要的事情。
姜裏從院子裏推出很早就準備好的三輪車，將爐子和下午準備好的食材搬上三輪車，然後興沖沖地翻轉沙漏，前往異世界。
多雷城的冬雪節到了！
姜裏早早就在冬雪節裏預約了一個攤位，而今天正是冬雪節開始的第一天。據奧古斯都說，多雷城的冬雪節會持續三天，城主府裏也會舉辦盛大的宴會，為此提前向他訂購了酒水，還給他發了一張邀請函。但要姜裏來說，再盛大的宴會，都沒有自己擺攤來的有趣。
他把三輪車推出去，車輪駛過商店街的石板路，吸引來了不少人的目光。
“姜裏先生？！”
“你坐的這是什麽？馬車嗎？長得好奇怪，為什麽可以自己行駛？”
“咦？姜裏先生也要在冬雪節擺攤嗎？”
“是要賣什麽？會是好吃的食物嗎？”
黃昏的多雷城，白雪映著橙紅色的夕陽，為多雷城籠罩上了一層暖黃色的餘暉。各處的燈籠已經亮起，商店街上也掛滿了冬雪節的裝飾，各個店主們提前關上大門，用木板車推著商品前往中心廣場。
天還沒徹底黑下來，中心廣場已經熱鬧非常。
多雷城的居民們全都從家中走出來了，此刻廣場上到處都是人，彩旗招展，各色冰雕在火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輝，中央噴泉邊，吟游詩人彈著豎琴，還有幾個魔法師在為圍觀的孩童表演魔法。
特立獨行的三輪車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，當姜裏把三輪車停在預定的攤位後面，把爐子等東西搬出來的時候，攤位前已經排滿了不少人。
“姜裏先生今天打算賣什麽？”
“我聽我在城主府做事務官的表哥說，是一種超市裏都沒有的食物。”
“難道是新菜譜？”
人群議論紛紛，紛紛伸長了腦袋，看他將爐子搬上來，再搬上一桶面糊，擺出一盤盤配菜醬料，還有一筐雞蛋和一大筐洗幹凈的生菜。又拿出幾串燈泡掛在攤位上，使視野更加明亮。
光從外表看，完全看不出這是什麽東西。
但這並不妨礙人們的熱情，凡是超市出品的東西，哪個讓人失望過呢？排在前面的人舉著錢袋興致勃勃地說：“姜裏老板，給我來一份！”
“等等，還差最後一步。”
姜裏拿出早早做好的橫幅，用魔法掛到了攤位的上方，邊緣的繩結自動系上。
眾人紛紛仰頭看去，橫幅是姜裏自己畫的，簡筆畫的食物圖案，中間用大陸通用語寫著“雜糧煎餅”幾個大字，旁邊還標註了價格。
“雜糧煎餅，那是什麽東西？！”
“一……一個銀幣一份？！”
眾人不敢置信地睜大眼睛：“這麽便宜？！”
“姜裏老板，這樣不會虧本嗎？”
“那些生菜也是要加進去的嗎？在冬天如此珍貴的蔬菜，卻只要一個銀幣嗎？！”
姜裏笑了一下，說：“聽說多雷城的冬雪節很熱鬧，我來湊個熱鬧。”
以及。姜裏有點不好意思：其實他還是有得賺的啦……
他拿起工具刮板，興沖沖地問：“有誰想要？”他在家練習了很多遍，已經能攤出很圓很圓的煎餅了！
人群紛紛響應：“我！我要一份！”
“我也要！”
爐子已經將攤煎餅專用的平底鏊子鍋燒熱，從大桶裏舀出一勺面糊，用刮板小心翼翼刮開，刮平，使面糊將鍋的表面全部覆蓋後，將多餘的面糊刮下來。翻面，敲雞蛋，撒蔥花，撒榨菜，對折，刷醬……
“要什麽醬？”姜裏問排在最前面的顧客：“甜面醬還是豆瓣醬？”
“哎？”顧客楞了一下，不管是哪個醬，聽起來都很陌生。他遲疑地說：“甜、甜的吧？”
“好的！”姜裏誇獎道：“甜面醬最好吃，你很有眼光。”
“是、是嗎？”
勺子將深褐色的醬料塗在餅皮上，雜糧面糊被烘熟的香味已經傳了出來，再放上薄脆，生菜，裏脊肉，火腿腸……
由於是統一定價，就不讓客人挑選加什麽配菜了，準備的統統都加上。
眾人睜大了眼睛，從一勺平平無奇的面糊看起，眨眼的功夫，就變成了一個香噴噴的吃食，聞起來極為誘人。
聞著近在咫尺的香味，排隊的顧客們躁動起來，迫不及待地往前面擠。
第一個顧客小心翼翼地接過了自己的雜糧煎餅。
鏟子將煎餅從中間切開，金黃的煎餅夾著裏脊肉和脆嫩的生菜，紅黃綠三種顏色組成了最誘人的畫面。香味爭先恐後地湧入他的鼻子裏，光是聞到，嘴巴裏就已經口水泛濫。
他迫不及待地張大嘴巴，咬下了一大口！
好香啊！
吃起來比聞起來還要香！
顧客大口大口嚼著。
不知道用什麽做出來的煎餅皮，比普通的面粉還要香，又香又脆，富有嚼勁，尤其是加上那種名叫做甜面醬的醬料之後，醬料的甜味將餅皮的香味激發出來，麥香濃郁，香味更上一層。
更別說裏面那個脆脆的薄餅，哢吱哢吱的口感，再加上柔軟的裏脊肉，爽脆的生菜，蔥花和榨菜……一口咬下去，數種滋味，層次豐富，仿佛整個人都墜入了美味魔法的陷阱裏。
怎麽會這麽好吃！
這裏面真的沒有加美味魔法嗎？！
顧客飛快吃完手中的雜糧煎餅，眼睛亮晶晶地從口袋裏再掏出幾枚銀幣：“再給我來五份！”
姜裏熱火朝天的揮舞著刮板，給下一個客人制作煎餅：“不好意思，買過的請從後面重新排隊。”
“什麽？！”
第一個顧客還沒反應過來，其他客人就已經將他擠出了隊伍。
“都已經嘗過了，當然是從後面重新排隊！”
“我我我，我是第二個來的，姜裏老板，該輪到我了！”
“姜裏老板，可不可以多買幾份，一份根本不夠吃啊！”
最後一個問題，還不等姜裏回答，就被其他客人異口同聲地拒絕回去。如果每個人都要買很多份的話，什麽時候才能輪到他們？！
姜裏嘿咻嘿咻地揮舞鏟子攤煎餅，雜糧煎餅的香味傳了出去，很快，整個中心廣場、整個多雷城的居民們都知道了，超市的老板在冬雪節時帶來了一種美味的新食物。
一傳十，十傳百。
太陽落下，天徹底黑了下來，漆黑的夜幕之中，漫天的繁星閃爍，雪光與火光卻將中心廣場照得亮如白晝。隨著夜晚的到來，多雷城徹底熱鬧了起來，不知從何而來的樂聲縈繞在城市中，走出家門的居民們沈浸在節日的歡欣中，而姜裏的攤位前面也排滿了人。
“姜裏，我也要一份煎餅，甜醬，不要蔥花。”
銀幣掉入用來盛放錢幣的碗中，發出清脆的叮當聲。
“好的。”眼角瞥見晃眼的光輝，姜裏擡起頭一看，就發現排在最前面的顧客竟然是多雷城的少城主，他驚訝道：“奧古斯都，你怎麽在這裏？”
金發貴族今天穿的十分華貴，綢緞制成的精美禮服，身上還掛了不少寶石飾品，亮晶晶的，比他一頭燦爛的金發還要耀眼，看起來不應當出現在此處，而是應該在衣香鬢影的宴會廳裏。
事實上，他本來是該在宴會上。
“我聽護衛們說，你在中心廣場賣一種從未有過的新吃食。”奧古斯都今日特地盛裝打扮，一頭燦爛的金發全部攏到腦後，露出光潔的額頭與英俊的五官，但此刻，他湛藍璀璨的雙眸裏，映照著全是雜糧煎餅的形狀：“身為超市的忠實顧客，我怎麽能錯過。”
姜裏大為感動，給他的煎餅裏多放了一塊裏脊肉。
接過滾燙的煎餅，奧古斯都沒有多逗留，還有一整個宴會廳的賓客在等著他。為其他客人讓出位置，臨走之前，他問：“姜裏，今天你會來城堡做客嗎？客人們誇讚了你提供的美酒。”
“不了。”姜裏一邊攤煎餅，一邊說：“祝你玩得開心。”
金發貴族依依不舍地離開。
他咬了一口煎餅，入口直擊靈魂的美味令他腳步一頓，濃郁的麥香，脆嫩的生菜，甜鹹的醬料……多種滋味組合在一起，香味如同無形的觸手束縛住他的腳步，又如海妖的歌聲誘惑著他轉身留下。
如果不是還有許多客人在等待，奧古斯都甚至想要排隊再買一份。
他翻身上馬，冬夜的冷風沖散了身上殘留的香味。要不回去和父親商量一下，今年的宴會還是早點結束吧……
重覆的勞動，在最開始的興致勃勃之後，姜裏很快感覺到了手臂的酸麻。
伸手摸到空蕩蕩的雞蛋筐後，他楞了一下，立刻說：“不好意思，雞蛋沒有了，今天就到這裏吧。”
人群中發出了失望的嘆氣聲。
馬上有哥聲音響起來：“我在那邊看到過賣雞蛋的人，姜裏老板，我去幫你買雞蛋！”
“沒錯，我也可以去幫忙！”
異世界的人們十分熱心，沒一會兒，還不等姜裏出口求助，就有一筐雞蛋被送到了姜裏的面前。
姜裏：“……”
看著手中的刮板，再看看新到手的雞蛋，一道靈光在他的腦子裏一閃而過，魔法隨心而動，很快，刮板從他手中脫離，旁邊盛放面糊的大桶裏，鐵勺也自動舀起一勺面糊到鏊子鍋上。
姜裏將預備的板凳拖出來。
差點忘了，他已經是個魔法師了。
雞蛋自覺地敲開，榨菜與蔥花如雪花洋洋灑下，甜面醬均勻地塗抹在餅皮上，生菜與薄脆排隊躺下來，金黃色的煎餅對折打包，自己跳入包裝袋裏，飛到了客人的手中。
在平日理貨時，操控物體的魔法已經被他使用的駕輕就熟，姜裏指揮著煎餅攤的每一樣事物，還能分心與其他客人打招呼。
“咦？姜裏先生？”
克裏斯與同伴們一起擠進來，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一幕：“你在賣什麽魔法料理嗎？”
同伴問：“艾琳，你平時怎麽不用魔法做飯？”
艾琳握緊拳頭：“你以為每個魔法師都能像姜裏先生那麽厲害嗎？！而且，不是用魔法就能變得好吃的！”
“是雜糧煎餅。”姜裏問：“你想要來一份嗎？”
克裏斯：“當然！請給我們六份煎餅，其中一份不要加肉。”
“不加肉？”
姜裏往人群裏看，才看到有個銀色的身影站在不遠處，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擠過來，與路人生疏地拉開距離。
“我們也是費了好大的力氣，才將梅瑟納爾先生帶出來的。”克裏斯說：“今天是多雷城的冬雪節，可他竟然還想要出城做任務，魔獸什麽時候都可以打，如果錯過了這麽熱鬧的節日就太可惜了。”
不過，就算周圍的氣氛再熱鬧，人們再開心，銀發精靈都還是一臉冷淡，興致缺缺的樣子，他頻頻望著城門外的方向，似乎還惦記著外面的魔獸。
不加雞蛋不加肉的煎餅先做好，克裏斯朝他喊：“梅瑟納爾先生，來嘗嘗這兒的雜糧煎餅吧？”
梅瑟納爾轉過頭，與姜裏的目光對上，想了想，才走了過來。
他不急著接過煎餅，先問道：“你在這裏做什麽？”
精靈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質問，姜裏有些不解：“如你所見，我在賣煎餅。”
梅瑟納爾當然看見了魔法做煎餅的這一幕。
同時，他也更加想不明白。
如果那麽迫切想要學習魔法的話，應該把所有的時間都拿去鉆研魔法才對。
當年輕的人類向他提出求教的請求時，他以為，姜裏就是這個意思。
姜裏已經錯過了學魔法最好的時間，但以他的天賦，如果接下來加倍努力，還是能夠追上其他人，成為站在拉蘭大陸頂端的魔法師，說不定還能夠擁有與他一戰的能力，人類的壽命何其短暫，而不是應該將珍貴的時間浪費在無關的事情上。
食物，說到底只是果腹的東西，沒必要花太多精力……
香噴噴的煎餅被遞到梅瑟納爾的面前，麥香味縈繞在鼻尖，他垂下眼眸，鮮嫩的生菜泛著誘人的色澤。
克裏斯：“這是沒有加肉的純素煎餅。”
梅瑟納爾：“……”
克裏斯：“梅瑟納爾先生？”
梅瑟納爾：“……”
精靈接過煎餅，默默站到了旁邊。
他品嘗著手中的煎餅，與土豆不一樣，這是一種他從未品嘗過的美食，不管是柔韌的餅皮，還是甜醬的味道，在他漫長的生命之中，都是第一次品嘗到，美味的不可思議。
還有生菜。
那麽新鮮的生菜，在冬季裏出現，是剛用魔法催生出來的嗎？
黑發的人類用魔法操縱著攤子上的工具和食材，做出了一個個香噴噴的美味煎餅。
整個中心廣場，只有他一個用魔法來烹飪的攤主，也只有他一個把魔法用在做飯的魔法師。
“這是什麽醬？”梅瑟納爾問。
姜裏一邊做煎餅，一邊應道：“是甜面醬。鹹的是豆瓣醬，用黃豆做的，你要嘗嘗嗎？”
“為什麽要研究這個？”
“什麽？”
精靈靜靜地看著他，問出自己的困惑：“我以為你對魔法充滿了好奇。”在超市裏，他一直捧著魔法書在讀。
“嗯？是的。”姜裏應道：“我是很好奇。”
“那為什麽做這些多餘的事情？”
“多餘？”
“把這份精力放在對魔法的研究上，你能比現在更強大。”
姜裏反問他：“梅瑟納爾先生，難道煎餅不好吃嗎？”
梅瑟納爾：“……”
他沈默地咬了一口。
煎餅，確實很好吃。比土豆還要好吃。
“多雷城的冬雪節一年只有一次，我還是第一次參加，如果今天沒來的話，就只能等到明年，錯過不是很可惜嗎？”姜裏樂呵呵地說：“魔法雖然很好，可是其他東西也很好啊。如果今天晚上我沒有來的話，大家就吃不到好吃的雜糧煎餅了，發明雜糧煎餅的人，和魔法師一樣厲害！”
梅瑟納爾：“……”
他還有許多的話想問，可對著人類一句簡簡單單的話，卻忽然問不出來了。
伴隨著這股香氣，好像有什麽久遠的記憶湧現上來。
那實在是太過久遠，久遠到梅瑟納爾已經很久沒有回想起來，當這份記憶此刻在他的腦海中浮現時，使得他微微怔了一下。
歲月無聲，漫長的生命足夠令無數記憶褪色、消失，就像是寫在沙子上的文字，當海水褪去，最後連痕跡都不曾留下。
久遠到連人類的面容也模糊，只留下一個影影綽綽的影子，久到他連那個人類的名字都回想不起來。
殘留在記憶裏的，只有破碎的模糊不清的話語，此刻如漲潮的海水，洶湧不停。
【向我挑戰？沒問題。你是個精靈？像你這樣好戰的精靈，實在是很少見。】
【精靈不是最熱愛植物的種族嗎？你怎麽可以每天面不改色的吃生蔬菜……什麽？已經連吃一個月了？！你們精靈太可怕了！】
……
【又打敗了一個魔法師？……什麽！布萊恩？那不是傳說中的天才嗎？！】
【人類的壽命雖然短暫，但人類像野草一樣無窮無盡，總會出現比你強的魔法師，你們精靈能活的很長，你等著吧！肯定會有人能代替我打敗你的！】
……
【梅瑟納爾，除了研究魔法，你還喜歡什麽？】
【你的喜好就是魔法……好吧。】
【人類的生命太過短暫，不抓緊時間的話，來不及去挑戰就死了……我們的壽命太短了實在是對不起啊！】
……
【梅瑟納爾，你有這麽漫長的生命，為什麽不偶爾停下來……】
【除了魔法之外，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妙的東西，風的聲音，流水的聲音，看一粒種子長成大樹，觀察翠鳥生存繁衍……難道不是都很有意思嗎？】
【等你下次再來的時候，我說不定…………好吧，我相信你會贏的。】
……
不知不覺，手中的煎餅已經吃完，只留下空蕩蕩的包裝袋，香味殘留在指尖。
出神之間，又一個煎餅遞到了他的面前，金黃嫩綠的顏色散發出令人食指大動的香味。
精靈擡起眼眸，看見黑發的人類笑瞇瞇地看著自己：“這次是加了豆瓣醬，你可以嘗一嘗有什麽不同。”
“我沒有錢。”他說。
姜裏大方地說：“沒關系，我請你。”
“……”
“就當做是我預付的學費。而且，加了肉的煎餅才是一個銀幣，你不加雞蛋不加肉，收一個銀幣也太多了，多吃幾個也不要緊！”
遲疑良久，精靈接了過來。
甜面醬的煎餅十分美味，加豆瓣醬的也別有一番風味。
他忽然想：如果是這兩種醬料的話……確實不錯。
他願意暫時放下對魔法的追求，去研究這兩種醬料的配方。
梅瑟納爾擡起眼，註視著眼前的黑發人類。
他看了很久很久，看的姜裏後背發毛，怎麽努力也無法忽視這道目光，連做煎餅的速度也慢了下來。
“那個……”
姜裏慢吞吞地轉過頭，汗流浹背地說：“你有什麽不滿嗎？是覺得煎餅太貴了嗎？要不然……”我再送你一個？
精靈冷不丁說：“以你的天賦，說不定可以成為一個可以打敗我的魔法師。”
沒想到會忽然得到誇讚，姜裏頗有些受寵若驚：“真的嗎？謝謝？”
前提是，他不是靠自學學到被常識難倒，或者浪費天賦在重覆一些基礎魔法。
精靈思索片刻，接著問：“如果我當你的老師，把你教成大陸最厲害的魔法師的話，到了你快死的時候，可以再和我打一場嗎？”
“……啊？！”
“交給別人的話，他們不一定能做到，在拉蘭大陸，沒有人比我厲害。”
“這個……”姜裏汗如雨下：“現在就說死亡的話題，有點太早了吧……”
“放心，我可以活的很久。”梅瑟納爾淡淡道：“作為你的老師，在你死了以後，我會找一個好地方埋葬你，並且保護你的墳墓不會被人破壞。有需要的話，我可以經常回來看你，如果我還記得的話。”
姜裏：“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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